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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志

吃得“双抢”苦,什么也不苦

已有 1779 次阅读2019-2-9 15:43 |个人分类:生活感悟

    回忆过去,我告别“双抢”之苦,已历四十余年了。这40余年中,我却不时地梦见“双抢”:正午顶着烈日,我赤脚陷在发烫的浑浊泥水中,艰难地抱着一捆稻子,走向摔谷斗一种木作的四方斗子,专门用于摔谷子),一步一挪,怎么也走不到咫尺之外的斗子旁……然后,梦醒来,我庆幸生活在不是繁华的小县城里,躺在舒适的床上,不用再饱尝“双抢”的苦累。不要说对今天城市的少年,即便对老家乡村的孩子们,说起“双抢”,恐怕也像白发说玄宗了。现在农村多数农户只钟单季稻,而且大部分收割、运输都用机器代替人力了。所谓“双抢”,是过去南方等种双季稻地区的一个特有名词,即“抢收早稻,抢插晚稻”。


  这一农事活动大约在阳历7月中下旬,最迟到8月上旬,延续20来天,正是南方乡村最潮湿闷热的时节。中国古代描写农事之苦的诗文比比皆是,如白居易就写过《观刈麦》,目睹:“妇姑荷箪食,童稚携壶浆。相随饷田去,丁壮在南冈。足蒸暑土气,背灼炎天光,力尽不知热,但惜夏日长。”感叹“吏禄三百石,岁晏有余粮,念此私自愧,尽日不能忘”。

  但古代农民无论是种稻还是种麦,劳作之苦都不如“双抢”,因为那时候稻、麦是一年一季,栽种与收割并非如此仓促地接踵而至、几乎榨干农民的最后一丝精力。南方农村大约在1960年代推广“双季稻”。在人民公社集体经济时代,从事“双抢”挣工分的多是成年农夫或农妇,少年儿童多数充当“打酱油”的角色。我的家因为人口多,没有主要劳动力,是一个大的超支户。我读初中时虽然只有13岁,但从初中起我的农忙假就往往跟“双抢”没有分开过。半大小子当壮劳力使用,远不止“童稚携壶浆”那样轻松。

  最后一次参加“双抢”是我教民办第三年的暑假,20岁。我这7年人生最美的时光,每年的酷暑都在“双抢”中度过。每一个“双抢日”都是那么的漫长,似乎一刻都不能忍受,但又必须忍受下来。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把一块块待收割的稻田和待插秧的水田,一点点“分割”成十几个单元,一个接着一个收拾,干完一个单元就意味着离收工又近了一步,如此步步“蚕食”,才能坚持到天黑回家。

  收早稻是最艰辛的农活。收晚稻可以在稻子成熟后先把一丘田的水放掉,地表晾干,就像在旱地里收小麦那样稍微轻松些,但收早稻不行,因为必须赤脚陷在水田里进行。田里每一滴水都是珍贵的,必须留下来,等着将收完早稻的禾茬翻埋到泥田里后,尽快插下晚稻。因此,稻谷、稻杆、摔斗全部泡在水里,变得十分沉重。而大太阳将田里的浑水晒得烫脚,收稻子的人脚踩在这样的泥水里,还要被蚂蟥叮咬,割稻、摔谷、挑湿湿的稻谷上田墈。第一天收完稻子,往往趁着夜色,站在耕牛拉着的蒲滚上将禾茬压进泥中,第二天清早将禾苗插下——插晚稻必须抢时间,误了几天收获就可能大打折扣。那时的我,咬牙在水田里劳作,几乎熬到身体的极限,好几次只想就此倒在脏脏的泥水里不再起来。有时,体重才八九十斤的我挑一担百来斤的湿稻谷,从低处的稻田里走数百米,挑到生产队的仓库,每走一步,腿都在打颤,似乎即将要连人带筐从窄小的泥路上深沉下去。不光割稻子、插秧艰难,因为我们那里是典型的山区,田块都在高低不平的丘陵上,每块田不大,收割稻子必须先把摔斗背到田块,边割稻子边摔稻子,然后把稻草均匀的铺在水田上做肥料。这个背摔斗的活儿就极不轻松。因为摔斗是方的,口子大约一米多见方,口子大,底部略小,是一个漏斗形的器物。背它必须口朝下,人在斗中,用一根竹子对角撑住头与身体弯曲90度,用肩膀扛住竹子,只能看到前面两米路远。一旦扛上摔斗还不能中途休息,否则要人帮忙再上肩。我们几个初中高中同学在“双抢”都是轮流这样互相帮衬着。

  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,我有幸考上了一个中专。这一年考试有个特点就是冬季考试,先预取,按“二比一录取”,第二年春季上学。我是一个民办老师,每年参加生产队的农活都是农忙双抢和寒暑假,其实和广大农民兄弟相比劳动不算多。开春后正式录取通知还没有来,大队干部和教育部门说,反正你已经预取了,无非是等通知了。是要走的人,学校的孩子不能等,我们得另请老师,结果我民办老师也当不成了。于是生产队长每天都来叫我出工,每天与农民兄弟“三同”。直到四月底,一天晚上,我刚从地里干完农活,我已疲惫之极,晚饭也不想吃,脚上的泥巴没洗干净就躺到床上。刚要睡去,外面大声喧哗,一位当大队干部的族叔公把我叫起,连说“恭喜恭喜”。他刚从公社回来,从邮局带回了我的录取通知书,说我已经被录取了。那一刻,所有的劳累烟消云散,我感觉7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幸福感。我知道,我未来将不用再受“双抢”之苦了。

  随着时间的流逝,昔日刻骨铭心的劳累之苦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被冲淡,留下的总是美好的回忆,或许带有一丝淡淡的惆怅。今天,我再忆起“双抢”,苦累之感已远去,当年在南方盛夏蝉鸣鸟叫声中的劳作,似乎还有了些诗意。

  中专毕业后,我参加了工作,贫苦、劳累、寂寞,还有职场的艰难,曾像稻田里的蚂蟥那样不时地袭击我。每当难以坚持的时候,我就在想,哪还有比“双抢”更苦的事情?只要挺住,总有收工上岸的那一刻。真得感谢青少年时光经历过苦冠农事的“双抢”。吃得“双抢”苦,何事还再苦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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