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济医院看病记

天老

一

堂姐是一个地道的农民，过去因为家穷没有读过多少书，出嫁后一直在外打工。今春堂姐来电话说，外甥全身浮肿，特别是脚肿的厉害，在温州医院检查说是得了严重的肾病，听说这个病诊治需要很多钱。我跟她说，你们打工也不容易，回来诊吧，毕竟你们还有一个农村合作医疗，多少应该可以报销一点，能损一分是一分。堂姐又问，哪里有好医生治疗这个病呢？我说，先到人民医院去看看吧，不行就去武汉。

堂姐听从我的劝告，和外甥一起从温州赶回。于是我带着堂姐和外甥一起到人民医院肾病科找大夫咨询。

人民医院的柯医生很热情，看了我外甥的检查化验单后，很沉重的对我们说，像这样蛋白+2，尿潜血+3的肾病很严重，必须转武汉治疗，毕竟武汉的条件比较好，设备也先进。一听这个消息，堂姐傻了，她一是担心外甥的病不好治，二是虽然是湖北人，她这一生都没有到武汉去过，更不知道武汉哪所医院能治好这个病。

柯医生说，还是去同济吧，那里的医术很高明。

堂姐说，弟，现在只能麻烦你带我和你外甥一起去了。

堂姐一直对我比较迷信，总认为我是一个读书人，什么事情只有问我肯定能解决，至少会做出一个比较正确的选择，碰到大事有我在场他们似乎就有自信。其实堂姐是过高估计了我的智商和能耐，我只不过是比他们这些深山里的农民多见了一些世面而已。

前些年虽然我也曾多次到过武汉，但那是好些年的事了，现在的城市月新月异，我去恐怕也找不到北。我只知道同济医院在汉口，在解放大道航空路附近。

堂姐的嘱托我无法推脱，我总不能说我其实也找不到同济医院吧。

二

武汉是座特大型城市，有“大武汉”之称。我们从阳新乘动车组于下午三点到达武汉汉口火车站，在火车站广场，因为不识路，我为了藏拙，准备打的去同济。用小县城人的思维——凡事先讲价，问的师傅：“去同济医院多少钱？”“80元！”“这么贵？坐不起”！堂姐不等的师傅说完就抢着说。我也暗自思忖，80元是贵了点，听说武汉人常宰外地客，如果一旦坐上去一刻就到了，岂不是挨宰了吗?这样堂姐也会认为我其实跟她这个“乡巴佬”差不多——挺“傻”的！

为了保持在堂姐和外甥心目中的完美形象，我只好对堂姐说，你等等，我去看看火车站前的公交车有什么时间去同济的？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从汉口火车站应该坐几路车到同济。

火车站前的公交车站是一个大站，按常理应该在醒目的位置有一个乘车提示牌吧，于是我见牌就找，竟然没有找到这样的提示牌。原来武汉公交是以车次立站牌的，什么车到那里到是清楚，就是没有看到去同济的。因为要赶时间，怕下班，见一个车去航空路，马上就上。上车后心里不踏实问司机：“师傅你好！请问这个车是到同济医院的吗？”司机操着浓厚的汉腔说“不是的”！“那到同济的是多少路？”“这个我就不知道了！”

天啊，武汉公交车的司机不知道本站的车发往哪里，我无语。看来我还是过高地估计武汉这些年市民素质的提高了。记得去年冬我去杭州，一天我问一个杭州女士一个地名，这个女士她不知道，她马上热心地帮我询问别人，结果因地名比较偏僻，她的熟人也不知道，她红着脸非常真诚地说：“对不起！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
不知道就不知道吧，反正这个车要经过航空路，在我的记忆中，到了航空路离同济就应该不远了，还是往前走吧！但我还不死心，又继续问公交师傅：“这里到同济在那个站下车最近？”没想到师傅还是说：“这个车不到同济，方向不对！”再也没有一句话了。

这时我心中的一个恨啊，你说一句到航空路或者万松园路下就可以了会死吗？这就是武汉人的素质？说什么武汉正在创建国际大都市，硬件上去了，市民的素质上不去有用吗?

没有办法一切都只好随缘了。随着公交车轮的转动，我多年的记忆也转动起来，到航空路站了，下车吧。这么多立交桥，这么多路口该往那里去呢？我又问一路边摆摊的妇女：“大姐，到同济医院往哪里走？”“你没见我很忙吗？”这个妇女竟脱口而出。他奶奶的，今天碰到鬼了，问个路都问不倒，你的摊口一个人都没有，我没有跟你买东西，你竟然连路都不肯指一下！无奈，抬头问天，嘿，竟然看到远处的“同济医院”四个大字。

三

同济医院很忙，尽管下午四点了，门诊部挂号的窗口还有四个，每个窗口排队的人都在20人左右，随着前面的离开，后面的递补，这个队形始终能保持长度的平衡。据第二天早晨我的观察，门诊在8点以后，排队挂号的窗口在32个，整个同济的门诊部大厅全是人，像早市的菜市场。看来同济的名气确实大，中国好的医疗资源非常有限。听说有的穷人为了挂一个专家号，深夜就来这里排队，之所以是穷人排队是因为官有专门的看病通道，富人可以通过医托用40元购买专家号。

我们刚来，不知道这么多弯道道，只会老老实实的排队吧。

排队挂号，排队等待看病，排队划价，排队付钱，排队化验，排队等结果，再排队看病。这么绕，就等来教授的一句话：“预约住院”！

什么？预约住院？怎么预约?

就是等！

等多久？

一个星期到半个月不等，什么时候床位有空什么时候才能住上。

几千里辛辛苦苦赶到武汉，景仰同济，相信同济，结果是同济不能与我同舟共济！

四

“办法总比困难多”不记得是一个什么伟人曾今教导过我们。中国人确实是有智慧的，虽然我们在科技上，文学上，医学上从来没有得过诺贝尔奖，但如果瑞典皇家科学院增设一个“钻营奖”，那一定非中国莫属。

有需求就有供给，没有供给人们也会创造供给，这似乎是一个万古不变的真理。同济的床位紧张，一床难求，这里就蕴藏着巨大的商机。如何尽快的求得一张病床，就成了一种本领或本事。有人说当今的中国什么都是有价的，只要你的价位合理什么都可以买的到。人的生命是最贵重的，救命的通道就根据难易的不同价码不同，当然，具体到同济医院来说，不光有价而且有市。譬如说，一个专家号40元，立马做一个简单手术不用等200元，不用“预约”马上有床位400元。虽然没有明码标价，但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行规。

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同济医院的大门口有标语牌提示，请不要相信医托，严厉打击医托等标语。

乡下人对城里社会的变化还是很茫然，看到这样的标语，堂姐说，这是不是骗人的啊？我们来这里人生不熟，万一碰到骗子怎么办？

看到堂姐忧虑的眼神，望着外甥疲倦的病容，是住还是等？等，等到什么时候? 这个艰难的决定落到了我的头上，我本着这些年看主流媒体新闻的态度，遇事反着看。信医托快住院！

见我态度坚决，堂姐犹豫了，但犹豫中带着担心，她不放心地打电话给本湾在武汉常年打工的族兄弟，询问这样的事情可不可靠？没有想到乡下人虽然进城打工了20多年，思维还是乡下人，“不可信，这种人肯定是骗子！”

以己之心度别人之腹，同济这么大的医院，难道还有内外勾结？难道病房主管医生的话不可靠？我迷糊了。

我再一次来到住院部，询问主管床位的医生：“难道没有办法搞到床位？我们可是几千里从温州赶回来的阳新人，慕同济的大名，求自己的安康，你们行行好吧！”

“没有，就是没有，难道我们还哄你不成！”

外甥的病不能等，我们的时间不能等，套用一位病友的话说，我们是来治病的，不是来旅游的，就是来旅游要等一个星期我也等不了！我对堂姐说，没有办法了，信医托，住院吧，我把关我负责！堂姐无奈只好同意。

没有想到的是，这年头只有钱才是最可靠的，用400元我们终于买到了床位！

这段求医的经历非常丰富，所以把它记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