富川乡韵之二——为老戏迷跟老戏子画像

茫茫大士

文/戴逢进（阳高教师）
       今天演出的是三溪镇草台班子的采茶戏《血掌印》，因为方言难懂，又没有字幕，演出的又是些七老八十的爷爷奶奶们，很辛苦，但很不成样子。要不是碰上台下一位老戏迷，恐怕连这剧的情节也不能够看懂了。我因为这几年略微观过一些中国传统戏剧，且不自量力，胡说瞎扯了一些文字，所以，貌似对于传统戏剧有关叙述情节方面的东西略有些见识，即所谓多以大团圆结局，少有悲剧，且伦理剧居多。因此当老爷爷主动过来找我搭话，而我又很恭敬的时候，老爷爷便跟我讲起这个戏来了。而他大概一说，我也就大概能够懂了。他说这个戏他五十年前就听过，那些唱戏的都是他们那边的人，都认识，有一个敲鼓打锣的老者在以前可是有些名望的，而且后年就满九十岁了，这些唱戏的都有六七十了，都是他弟子咧。我顺着老爷爷指点的方向望去，瞧见一个边敲鼓边打锣，有时候还帮一下腔的摇头晃脑的老爷爷，黑色汗衫，远观确实感觉不出会有八十八岁，果然艺术养人啊。然后我顺着问这个戏讲的啥故事？他就说，是某奴见色起心，杀了主家一丫鬟，反赖主家所为，然后买通官府，县官于是草菅人命，判了主家公子一个斩立决，于是，人死灯灭，接着是家父的哭丧，继而妻子的哭丧，这调调又跟昨天的哭嫁一样，看来很有值得研究的必要。县官既驼背，又隆起个山高的前胸，听老爷爷说扮昏官的都是这个打扮，谓四不贴（待查）。结果案子惊动了上面，包公出马了，于是号称可以断人间冥界各种冤案的铁面无私的包龙图便来断案，于是冤屈得申，奇迹是，不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，这公子又给弄活了。老爷爷赶忙说，这段是唯心，过去来说是迷信。
       我们边谈的时候，旁边又凑过来一位老爷爷，花白头发，戴眼镜，身形体态一瞧就是唱过戏的，而且唱的还是旦角。何以见得呢？你只瞧他时不时抛出来的媚眼，手指乱翘，身体扭扭捏捏总也不消停，说话又是那样的轻言细语，不是旦行是什么？其实我起先也不确定，是旁边的老爷爷跟我说的，说一看以前就是唱戏的，因为你能够看出来他们的样子跟别人就是不一样。然后问他本人，说是的，以前唱过，唱得可好呢。这老头子说他七十三岁，姓柯，鼻梁高，嘴唇薄，面色红润，光泽照人，年轻时候扮起来得有多好看那。他一凑过来就要拉我的手，在我感到略微有些尴尬的同时，一温润的溢着香汗的手掌已经贴着我的手心了。对的，仿佛有细细的香汗就要溢出的样子，神奇。说话继而娇滴滴。然后他问我各种问题，比如，年龄那，怎么年轻人来看戏啦，结婚没有啦。甚至要关心我的私生活，说，大学谈过朋友没得啊，趁年轻要好好玩玩啦。接着就说他年轻时候的一些风流韵事。很少能有这样的艳遇，我是说我。当一位老头子的面，听他讲他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。其实也不算风流吧。就是他以前唱旦角，唱到最后打彩的时候，就有女孩子两只手平举着，一只手拿五块钱，然后嘴上也含五块或者十块钱，这个时候戏子，也就是还扮着旦角的他便要想各种花样来接钱，嘴上的自然要用嘴去接，甚至要用弯腰的绝活来接，于是往往就要被揩一下油，也就是被女孩子调戏一下，最后呢，女孩子还要轻轻吐一点唾沫到他脸上，大概是那个意思。哇，想来过去唱戏竟然有这样的艳遇，真让人要呆掉了。而老头子这样叙述他的过往，仿佛就在眼前，显出的那种得意，听得人真羡慕······
       然后听跟我讲戏的老爷爷说，这都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，五三五四年之前这些戏可以演，以后就不让了。一晃五六十年那。然后感叹说这不成样子的戏，说俗话说的好，拳不离手曲不离口，那些老的好的角儿都死光了，就剩那个八十八岁翁，然后死的死，老的老，荒的荒，不行了。八十八岁翁以前是唱旦角的，我好奇地问，以前是不是女的不让上台，所以让男的扮旦角？说，不是，是因为女的没好角儿，扮的旦角没男的唱的好。你瞧那个黑衣裳的（八十八岁翁），以前年轻时候扮起来最漂亮了。旁边的“老风流”也说，是的，壬戌前辈——出生年干支，有名，都认识的。       戏完人散，听说明天是剧团的采茶戏，大家握手道别，说，明天还来······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2011/7/31凌晨 于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石壁寺路 小明巷8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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